穿着棕黄衣服的小师傅手往后伸摸着自己撞疼的屁股和后背,他也不哭不生气,笑得脸圆嘟嘟更可爱些。
他对方绯也合十,眼睛直瞧着方绯说,“阿弥陀佛,没关系,我其实也没那么疼。”
方绯说:“还有,抱歉,私自进这个院子,我是过来找人的,请问小师傅过来时有没见过一个和……和我穿着差不多一身衣服的……”
“那个啊,”听到方绯说是来找人,小和尚反倒卖起了关子,“其实我刚才撒谎了,还挺疼的,你得赔偿我,我才告诉你她在哪里。”
方绯心道:这小和尚看起来天真,怎么实际这么市侩。
她表面却不显,只说,“怎么赔偿?”
“陪我说说话吧,我在这里待着可闷了。”
小师傅还是一派天真,在遮y-in的走廊边缘坐下来,两条腿一晃一晃地摆动,又伸手在身边拍拍,“你过来啊。”
方绯心里有些愧疚,对自己刚才用狭义的心态来揣测小和尚的想法。
她坐到小和尚身边,道歉道:“我再次慎重地道歉。”
“你为什么要道歉?”
“其实刚才你说话的时候,我以为你是想要金钱赔偿……真是对不起。”
小和尚的目光澄澈就像是被阳光穿透的银杏树叶,“这没什么,因为我刚才也在撒谎,一事对一事,我们相互抵消了。”
“嗯。”
小和尚又说:“其实我觉得你好像有很多心事,如果没关系的话能不能讲给我听?”
真的有那么明显?
方绯摸摸自己的脸,心情又黯淡下来,“小师傅,最近我有些徘徊。”
“嗯?”
“当一个人站在十字路口,她不确定哪条会是走向正确道路,哪条路上布满陷阱,她应该怎么做?”
“我觉得你其实已经有答案,只是需要寻求另一个人的肯定。”
方绯说:“……对啊,原来我已经有答案了。”
在这时,她仿佛回到八月的月初,那是一个众人忙碌的星期一。
在这个最热的月份,在这个无风的下午,杜梦岚要下葬。
树荫下蝉鸣也显得奄奄一息,由于官司进行得不顺利,来参加葬礼的宾客大多气色y-in沉,老唐手捧杜梦岚的遗照,站得是遗孀的身份,但过往的客人也没多在意这件事。
方绯是温小姐送到这里,但她只能单独进去,温小姐站在树下遥遥望着,身边再无旁人。
装着骨灰的罐子很小,小到方绯疑惑怎么能装下那么大一个人。
进行到向逝者告别的环节,人们按照依次顺序从墓前走过。
方绯落在最后。
她站在墓碑前,看那黑色石块上刻着“杜梦岚”这三个字。
心里想告诉她的思绪很多,又觉得对死人倾诉这些,徒惹得地底下的人心慌。
——我总以为死是件需要勇气的事,但后来才知道活着才是真正需要勇气。
——如果是你,你一定会相信温小姐,那么这次我也选择相信温小姐,你如果在天上地下看着,一定要保佑温小姐,这不仅仅是帮你自己,也是在帮助活着的所有关心你的人。
——给老唐托个梦,她很想你,还有我之前骗了她,你不要说串口。
——如果真的有来世,我活得快乐,你也别不开心,我们能遇见的话大概还是朋友。
你说呢?
第22章 第 22 章
方绯恍然大悟。
原来那一天,无关最近的徘徊,她已经朝着自己纠结的方向走了一步。
那一步既是自己的选择,也是各种机缘巧合把自己往那个方向推了一把。
她问:“我该怎么做?”
小和尚说:“做你真正想做的事。”
她问:“如果不能得偿所愿?”
小和尚说:“得偿所愿,这需要看站在什么角度,我问你,在你的眼睛里世界是什么?”
世界是什么?
方绯开始思索,在晦涩的童年时期,她觉得世界就是那盏灯,她是粉身碎骨的飞蛾,但慢慢她不再这样想,世界还是那盏黯淡又坚定散发光芒的灯,但她这只飞蛾在扑向死亡的前端出现一只手。
一只捏着她的翅膀不让她靠近光源的手,让她又疼痛,又不得不奋力在空中徒劳地伸着触角。
而现在,这只手慢慢化作冰凉又发光的碎片,她看得眼花,甚至都忘记自己扑火的使命。
世界是什么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