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说服他们撤离。”莫日根道,“我陪你进宫走一遭。”
“我有种预感……”
“什么预感?我们会死吗?”鸿俊与莫日根穿过长廊,低声交谈。
“不。”莫日根低声道,侧头望向廊外雨水,嗅了下雨水中传来的血气,答道,“你们汉人说否极泰来,我总觉得,咱们正在渐渐地翻盘,说不定,局势快逆转了。”
一声闷雷炸响,暴雨瓢泼,在那黑暗中直倾下来。这铺天盖地的雨水中,竟充满了血腥的气味,兴庆宫外,从屋檐到地面、从白玉砖台到腾龙雕栏、从瓦墙到内城护城河中,俱隐隐约约,透着一股暗红色。
血雨越下越大,从兴庆宫扩散开去,漫延到整个长安城中。
“御驾亲征——待朕御驾亲征——”
苍老的声音振聋发聩,然则在那主殿周遭,已再无多少人聚集,六军上万将士走出校场,怔怔看着地面流淌的血水。内侍快步冲来,在台阶上猛摔一跤,继而滑倒下去。
李亨率百官入殿,吼道:“李景珑再不觐见!就不必来了!”
“太子殿下,李景珑昏迷不醒,已无法出战……”
李亨刹那停步,望向身后高力士。高力士上前,低声与李亨交谈,余下官员各个面现恐惧。
“报——”
李亨进殿前的最后一刻,探马加速来报,百官顿时一阵慌乱,高力士怒道:“谁放进来的?!反了!还有没有规矩!”
按理军情探马绝不得入兴庆宫,前线情报,须得先呈兵部尚书,再由兵部尚书匆忙呈上,然则现如今战况紧急,李亨已顾不得这么多。只见探报冲到暴雨前跪下,高力士马上拔剑,护住李亨,以免来了j-ian细。
“哥舒翰老将军率军勤王!”探报竭尽全力大喊道,“刚过潼关,便遭叛军夹击!营中副将反叛,将老将军一并……一并……绑到了马上……”
李亨听到这句的瞬间顿时一阵天旋地转,眼前发黑,百官近乎不相信自己的双耳。
“……交、交、交给了叛军……”那探报颤声道。
“报——驱魔司副使莫日根带孔鸿俊觐见——”
来得太迟了,李亨脑海中昏昏沉沉,颤声道:“怎么会……哥舒翰老将军他……怎么会……”
“驱魔师在何处?!”高力士问道。
“已带到正殿……”
是时,天子一传再传,莫日根终于无法再推,只得带着鸿俊往兴庆宫走一遭,两人本该往金花落,中途却被截住,带往兴庆宫正殿,告知退兵事宜由太子殿下全权负责,于是莫日根便与鸿俊匆匆过了长廊,进入正殿。
时值太子与群臣恰好从殿外迈进来,一时李亨浑浑噩噩,进殿顷刻,抬脚时竟是在门槛上一绊,整个人朝地上结结实实摔了下去!是时文武官员正魂不守舍,竟无人反应,上前来扶。唯独刚从侧门入殿内的鸿俊一见不对,忙道:“殿下!”说着一个箭步上前,伸手去搀李亨,李亨这么一绊,刹那朝鸿俊扑地跪下,幸而被鸿俊一扶,膝盖尚未着地,众臣一见这场面,竟犹如李亨在朝鸿俊下跪般,瞬间全部魂飞魄散,慌张上前。
莫日根与鸿俊不由分说,一人一边将李亨架着,架到台阶前,还要再上时却被李亨推到一旁,紧接着,李亨颓然倒在台阶前。
高力士忙道:“让殿下休息会儿。”
官员们本就惶恐无比,更骤然得知哥舒翰被俘的噩耗,当即人心惶惶,也是一哄而散。
“殿下。”莫日根道,“臣有话说。”
李亨抬眼,望向莫日根,莫日根始终直来直往,李景珑昔时被困镇龙塔中时,李亨已与这年轻人打过不少交道,然而每一次从这厮口中,听见的都不会是好消息。
“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。”李亨靠在台阶上,浑身s-hi透,喘息着道,“雅丹侯呢?我要见他。”
偌大兴庆宫主殿内竟是空空荡荡,外头守着稀稀落落几名士兵,殿内唯鸿俊与莫日根守在太子身畔,此刻若莫日根欲出手报母族村中之仇,轻轻松松便能了结李亨x_ing命。
然则莫日根也在李亨身边坐了下来,与他一同望向外头。
“安禄山究竟是什么?”李亨颤声道。
“早告诉过你了。”莫日根沉声道,“当初若愿听长史之言,何至于有今日?”
李亨:“……”
李亨犹记得两年前,杨贵妃寿辰前后,李景珑便坚决要求取缔安禄山,削去藩镇,撤出河北百姓,拟做足准备,与安禄山一战。奈何李隆基、李亨俱低估了局面的严重x_ing。
“我错了!”李亨无助道,“我错了行了罢!我承认!雅丹侯呢?!我要见他!”到得后来,李亨几乎是朝莫日根咆哮道。
“已经晚了。”莫日根冷冷答道。
驱魔司中,李景珑躺在榻上,突然醒了。
“鸿俊……在……哪里……”李景珑醒来后的第一句话便是问道。
陪在榻畔的人是阿史那琼,阿史那琼登时有点不知所措,说:“长史?鸿俊与莫日根进宫,我这就让……”
话未完,李景珑却又闭上双眼,不住抽搐,阿史那琼当即喊道:“陆许!陆许!”
陆许睡得一会儿便被叫醒,匆忙来到房中,阿史那琼握紧李景珑一手,诧异道:“他怎么了?”
陆许瞬间上前,侧过手掌,按在李景珑额头,然而刹那李景珑额上焕发白光,一股强悍的力量,弹开了他的手。
“有人在令他做梦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