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时正是小镇上的生意旺季,不光鱼市刚开,冬天的鱼养到现在已经个个膘肥体壮,而且小镇中独有的温泉也备受各地商旅喜爱。云韶师徒也舒舒服服地共浴一池,池内散发着淡淡的硫磺气味,水汽蒸腾,同天舫山上的那处小池又各有不同。

昭元敏锐地察觉到这温泉内竟也蕴含淡淡的灵气,云韶解释道,“地脉出来的温泉,带着灵气也是正常。想来这小镇上的凡人常年受着温泉滋养,也是少病少痛,延年益寿。”

云韶脱去一身长袍,浸入池中长舒了一口气,一臂搭在池边随意地倚上。虽已经不是ròu_tǐ凡胎,不会疲累,此刻却仍有周身焕然一新之感。昭元在池的另一边,只能看到云韶的后背,一条长长的蝴蝶骨形状优美,被打湿的黑发趁着白皙的后背,竟是一时让少年移不开目光。

一颗心不知为何竟在胸膛中剧烈地跳动了起来,四肢和脸庞在急遽地充血,热气全部涌到了头顶。少年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如此的感触,那目光却仍是隔着重重的水雾,牢牢地锁定在了那片光666裸的后背。

然而更令少年无法挪开目光的还是云韶左肩胛上的一处伤疤,那伤口呈放射状,几条蜿蜒在肩胛上。即便过了这么多年,颜色也仍是紫黑。狰狞如许。看那伤口,应该是百石铁弓射穿肩胛所致。

昭元抬起手,溅起一串水花,轻轻地放在了云韶左肩的那处伤口上,不知觉地轻轻描绘着那狰狞伤疤的形状。

多狠的力度,多重的伤,才能在经年之后,依然在一个人身上留下如此深的烙痕?少年长眉紧皱。

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师父身上的伤,往年师徒未曾共用一池,这样大的伤疤他竟是从不知晓。

猝不及防间,旧疤上的新肉被轻轻抚摸,竟是有些痒,云韶反射性地缩了缩肩膀,转过身来,便看到少年震惊不已的模样。

“这伤……是怎么来的?”昭元喃喃问。

“好多年了。”云韶闻言倒是一片平静,“当年被人追杀,幸亏关键时刻偏了偏,躲过了要害,后来被师祖所救,又灌了些珍稀药材,便痊愈了。”

虽是轻描淡写,但其中的惊心动魄仍能从字里行间有所感受,可云韶这样说,明显是不想再提。或者说,早已释怀,不愿再做评价。

昭元沉默半天,哑着嗓子又问他,“师父既是仙身,为何不去了这疤?”

这样狰狞刺目,大概是个人都不会视而不见。

“皮囊而已,无谓美丑。顺其自然留着也好。到为师这个年纪,若是凡人也该埋入尘土,便不会太在意这些了。只不过你年纪小,才看着刺眼。”云韶起身,哗啦一声水声响动,随意地披了件外衣,便转身去了屏风后。

昭元怔怔望着他离去的方向,久久不语。

如此,一个满腹心事,一个有所牵挂,竟是一夜无话。

翌日,小镇上再次热闹起来,云韶和昭元走出客栈,发现人们都披着一块红色的方巾,三五个人举着浆纸或布糊成娃娃的走在街上。整整一条街,人们从街头排到街尾,人声鼎沸。

小二解释道,这是东海附近的人民进行海祭,祈求来年风调雨顺。而今次有所不同的是,恰逢百年之期。每人身上的那块红巾则是应着那海神的传说,希望能得到海神的眷顾。

这一切大抵今晚便会有定论,云韶看了看,便决定今晚之后再去见莽川。

夜晚很快降临,传闻中的神便在今晚选定侍神,哪家的灯笼红光大放,映亮天际,便是所谓的中选了。

所有的人都在屏息等待着。

然而,子时过去了,直到第二日初升的朝阳划破黑夜,也没有半分动静。万家灯笼竟在同一瞬间同时熄灭。所有人屏息等了一夜,所谓的侍神,竟是没有出现。

第8章 动如参商

没有侍神?是出了什么事,可是海神震怒,将要降灾海上?人们的面上都是茫然和无措。

云韶师徒见状,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人群中,而小镇正因为海神而大乱,谁也没注意到二人。

置身碧海上空俯瞰,波澜广阔的海面上层层叠叠地浮沉着海族,靠的近的面目狰狞的罗刹,长相各异的海兽,也有容色昳丽的鲛人一族,五官果真不同陆上凡人,海蓝的瞳仁漂亮而沉静。

一眼望去竟是看不清到底有多少生灵,看得人头皮一紧。远处一道细长白柱矗立海中,上绘祥云纹和水纹,笔直冲入云霄,穷尽视线也无法窥及长柱的全貌。想必那就是所谓的神的所在。

巨大的海浪拍打过来,海族的身影被淹没片刻,又浮了上来,随着浪花的翻涌上下起伏。此刻海面上也不如昨夜平静,巨浪滔天,原本井然有序等候侍神的海族此刻也没了方寸,在二人脚底下翻腾嘶吼着,甚至有凶神恶煞者欲扑上来撕咬。

云韶看了一眼,不去理会,带着昭元扶摇直上,穿破万顷云海,果见一座神殿高高坐落。

所谓的神域,不过是一座四四方方的万丈高殿罢了,汉白玉砌成的长阶洁白无垢。本该寸草不生的地方,翠绿的枝蔓爬满空荡荡的窗棂,上面还覆着不知名的花,有贝类点缀其上。

红墙白阶,四门大敞。高空的云雾翻滚进来,如梦似幻,的确不似人间。

海上的味道仍是萦绕在鼻端,既湿且咸腥。整座大殿虽处于高空,却因有结界庇佑,不受强劲罡风的侵扰,连殿内的残烛都不曾摇曳。时光仿佛都在此静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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