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未见小,又起了风。

沽州城的城头上,赵清明抱着双臂居高临下的看着城楼之下厮杀的士兵,他未上过战场,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的看到刀剑刺穿人的身体。不过,这并没有让他动容,这种场面,和他想象中似乎差不多。

骑在马上的于允,英武非凡,手中长刀来去间便结果了数人的性命。赵清明看着于允,心道,那个人在战场上也是这般么?手起刀落,无数人便会跟着丧命。

不过,那个人用的是长戟,若是杀起人来,恐怕场面只会比这更血腥。赵清明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来那个人杀起人的时候,是什么样子。

他起先站到城楼之上,还有些忐忑,常宁军攻城,红枫营是精锐,理当在此才是。不过当他确认红枫营并未出战之时,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,却也有些暗暗的失望。那日去常宁军便未能得见对方,今日若仍见不到,此行便白跑一趟了。

赵清明站在城楼的一角,觉得这杀来杀去的场面,着实令人乏味,不由便有些走神。他无意间瞥到离自己几丈远的地方,立着一个人,那人一身玄衣,带着面巾,手里握着一柄长弓,背上挂着几只箭。

此人似乎已经立在此处多时了,却未见他放过一支箭,赵清明不由多打量了对方几眼。那玄衣之人自始至终未看过赵清明一眼,只是专心的盯着战场,似乎在寻找自己的猎物。

城楼上突然一阵骚动,赵清明顺着众人目光向下一看,不由怔住了。远处,一身铠甲的覃牧秋率领红枫营疾驰而来。纵使隔得极远,赵清明依旧一眼便认出了对方。

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那个一身戎装,手提长戟之人,当真是那个人么?不会错的,那人骑着的红枫,世上绝无第二人可以降服,便是连自己都只有与那个人同骑的时候,红枫才会稍微给点面子。

片刻功夫那人便杀入了战场,战局登时便扭转了。先前已有些溃意的常宁军,重新燃起了斗志。

赵清明的目光始终黏着红枫背上那人,丝毫也不敢懈怠,生怕那人有什么闪失。隔着一座城墙的距离,赵清明与分别了七年的这个人,终于又相见了。

“轰……”一声闷响。

赵清明一惊,立时意识到了什么,那是火雷,他们居然在城门口埋了火雷。

断断续续的爆炸声中,那个身影只有过短暂的慌乱,随即便恢复了镇定,开始指挥红枫营撤退。赵清明看着那人身边一次次的爆炸,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

眼看那人带着红枫营几乎要撤出去了,那人却突然勒住了马,回头向着城楼望了过来。赵清明心头一滞,却辨别不出对方的目光是否是看向自己,随后便见那人胸口中箭,摔下了马。

整个世界都静止了一般,赵清明一时之间,什么都听不到,看不到,眼里只有那个摔下马的身影。他觉得自己的心,在那一刻似乎要随着那人的一摔,一起碎掉了。

然而下一刻,他才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心碎。

那人的身边,突然一枚火雷炸开,随即那人便被炸得四分五裂。

那玄衣人收了长弓,快步离开城楼。赵清明立在原地,双目空洞。

七年前,红枫营主帅覃恒战死,死讯传到中都的时候,已是秋末。当时赵清明的身份还是皇子伴读,正在宫里植了红枫的那园子里与其他几个少年闲聊。

秋末,那红枫尚一树火红,赵清明坐在院子里,那树火红时不时便映入他的眼睛里,衬托得这个少年更加的意气风发。

“哎,你们听说了,覃帅战死了。”一个少年快步跨进院子,语出惊人。

“你听谁说的,覃帅可是大余第一武将,他麾下的红枫营勇猛无敌,能以一当百,怎可能战败?”坐在赵清明身边的尚等开口道。

“红枫营没败,只是覃帅战死了。”进门那人又补充道。

尚等转头看着赵清明,他知道赵家和覃家关系亲近,此时便下意识去看赵清明的反应。

赵清明愣怔了半晌,看了一眼那株红枫,突然起身狂奔着出了园子。他一路奔跑出了宫门,取了马,片刻不敢耽误的到了覃府。

一到覃府门口,他便知这个消息非虚。覃府门口挂着两只大大的白灯笼,上头用黑字写着大大的奠。

死讯刚到,遗体尚未到,因此覃府此时并没有什么人,只有穿着丧服的家丁来往忙碌。他一路飞奔到了灵堂,便见到了孤零零跪在那里的覃牧秋。眼前这个十四岁的少年,一脸愣怔的跪着,也不哭,也不言语。

“我来了。”赵清明跪到覃牧秋身边,一把将对方揽到怀里,自己倒是先红了眼眶。

覃牧秋沉默了半晌,开口道:“他们说我爹战死了,你说他死的时候,疼么?”

赵清明眉头一皱,不知道该如何回答。覃恒外出征战,常年不在中都,覃牧秋怕是已经快要忘了对方的样子了。乍一听闻对方死讯,覃牧秋定然还没有反应过来,所以才没哭。

想到这里,赵清明将对方抱得更紧了一些,道:“我听说,常年征战的人,刀砍在身上,都不觉得疼。你爹是大余最厉害的将军,应当是不疼的。”

覃牧秋闻言,又问道:“你说,我爹死了,他还记得我么?”

“你想让他记得你么?”赵清明问。
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覃牧秋说,“我听人说过,人死了,若是有放不下的人,便不能投胎,要在地下受苦。不知道我爹能不能放下我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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