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恒牵着允儿出了一品斋,便见洪伯在不远处侯着。方才洪伯已听到斋中的吵闹之声,只怕少爷出事,便要进斋时候,看到那人已出手相助,迈进去的一只脚也收将回来。不稍时,他就见三个人灰头土脸地出得斋来,那三人却并未走远,而是进了对面的酒楼。
“少爷。”洪伯见萧恒过来,赶忙揭起帘子。
“回府。”
“少爷你不去天监府了?”允儿显是有些吃惊。
“此刻当已过了未时,便就不去了。”萧恒看看日头,解释道。其实尚是因他未曾修行,便是去了,这午后的课业于他而言也意义不大。
那三人虽怕了那书生,却不怕他萧恒,仍旧不死心,上得酒楼待萧恒出来。
看见萧恒所乘马车上的标识,那妖貌男子瞳孔一缩,稍一皱眉。
另外二人一伸脖颈,不约而同地开口。
“那是……”
“萧家。”
……
……
从新安集回到定国府,一路上萧恒都在自责,责备自己无能,不能保护好允儿。难道,我就真是个废物?!
允儿见他一言不发,攥紧拳头,以为自己给少爷惹出祸事,沉吟再三,她咬咬唇,最终还是开口道:“少爷,允儿以后再也不出府了。”
“傻丫头。”萧恒看她就要滴下泪来,心生怜意,摸摸她的头。
回到沉香苑,上得浣妆楼,却见得有一人盘腿坐于蒲团之上,闭目养神。初一打量,只见那人一袭青衫,盘个道髻,脸型消瘦,身材笔挺。
“先生是?”
那人缓缓睁开眼,看着萧恒。
“为师,苦竹。”
“萧恒见过师父。”
听他自报名姓,萧恒一掀衣摆,跪下磕上三个响头,行了拜师之礼。
“不错。”
他的目光似井中止水,不起波澜。
萧恒也不知他说的究竟是什么不错,却也无意深究。
“父亲他……”
“你父亲既让我来,我自是要来,我既来了,你自是要有所建树。”
这是何逻辑?父亲已说过,自己天资驽劣,不适合修行,他却这般说法,算是对他的自信,还是对自己的自信?
“明日,你便随我修行。那天监府,便不用去了。”末了,他又补充道:“大而无当。”
前半句倒也罢了,后半句却委实惊得萧恒目瞪口呆。敢说天监府大而无当的,放眼这天底下恐也寻不出几人来!能说出这样的话来,不是疯子那便是傻子。傻子是痴,疯子是狂!没想到自己的师父,方才见面便给自己这般重磅的见面礼。
“师父可吃过了?徒儿去备些吃食。”
“炼神者以气炼神,以神哺体,乃可辟谷。”
萧恒立时心下了然,师傅原来是炼神境的高手。
“师父可吃杯茶水?”
“不必。修行之事,静坐乃是苦功。你去吧。”说罢,闭上双眼,不再言语。
“允儿,洒扫一下采莲斋,记得备上些玉檀香。”
方才他二人谈话时候,允儿就在一旁静静侍着,听到萧恒吩咐,她便应下去了。
……
……
王风这些日子很苦恼,前些日子他去醉仙楼,竞标chū_yè,有个姑娘生得端是爱人,他便想要夺她红丸,却不料那方辰横插一脚,被他抢了去。
这也罢了,他到如意舫去,点名道姓要见如意姑娘,却吃了闭门羹,这他便不能忍了!说得好听卖艺不卖身,究其根底不过还是个卖的!给脸不要脸!他一怒之下便要人拆船,岂知自己那些手下被人家打得如狗一般,全给赶下船去。这过节,他给记上了!
昨日去天监府,上课时候他打瞌睡被曹淳风那老家伙抓个正着,罚他扫洒玉林堂一个周。一个周啊!这老王八蛋!他想着便咬牙切齿。
这莫不是衰神附体?!让他这几日受够苦闷,吃尽憋屈!今日胡魏二人请他到一品斋去,他自然爽快答应,一品斋的玉仙菇可着实不错。近日都未碰女人,恰进斋门便见到个秀丽姑娘,他立时便如闻到腥味的野猫,附将上来,本想调戏一番,谁料却受了暗算,手肿得像只猪蹄,还怎生见人!还有那两个王八羔子抛下自己便自个跑路。真真气得他一佛出世,二佛升天!虽在酒楼见到那马车,知那小子应便是萧定国的私生子。想到此,他眼中寒芒一闪而过。这事儿,可不能就这么算了!
……
……
午后淅淅沥沥落了一场雨,浣了荷妆,洗了清凉。人定时分便已停了,恰是读书时候。
寒壁三分影,残芯一点灯。
缺月惊檐雨,滴石入卷声。
“少爷,先生叫您过去。”
萧恒运笔才就,允儿已进得书房来。
“这么晚了……”允儿有些不解。
“我这就过去。”萧恒歇了笔,长身而起。
萧恒到了玉荷斋,只见师父闭着眼,在蒲团上盘腿而坐。萧恒在他对面坐下,见他也不睁眼,亦不言语,索性也学他模样,盘腿,闭目,沉腹,提息。
许是一息,许是一刻钟,亦许是一个时辰。
青蟾偶尔聒噪几声,灯花不知爆起几次。
除此之外,便是静。静也是一种声音,萧恒听到了。他听到春日雪融时候新枝吐芽的欢愉,听到夏日荷池中叶对花的情话,听到秋日落红与树根的呢喃,听到冬日光秃的树叉向天空的宣战。
吡啵……啪。
剪烛夜,无话。
有风入帘,南面的烛一直倔强